天安门广场的流民们自住进位于大兴的流民公房后,个个都变了个样儿。他们不再脏,不再形容畏缩,也不再见人只说“命不好。”“这辈子就这样了。”
  在他们中间我做过统计:除了年岁大的,凡四十岁以下,二十多人里有十八个曾经是在少先队旗下宣过誓“时刻准备着,做共产主义接班人!”;有两个曾经是人民公社生产队干部(其中王文忠已暴病而死);有四位当年曾是村或乡级劳动模范,一个是农业学大寨的妇女标兵;还有一个曾经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住怀柔舟桥连战士(曾获五好战士名誉)……而在近三十多年里,他们的命运发生了巨大变化。因为修建京九铁路国家占地补偿款被村级干部侵吞,无地而致贫;因为少时遇暴致残,长成后遭众人歧视无工可做后流落街头;上访之路漫漫终遭不测,案未血人却丧魂街头成女乞;23年前春夏之交赴京贩菜遇广场事,永定门车站无人卸菜致菜蔬腐烂背债八万藏匿京城至今春暴死流民公房……说到老徐,就要展开来说了。
  老徐,徐继承,山东人,身材却小。上回说到老徐“永远期望着捡拾废品而晋升富人”。并非妄语,他就真的是那么做了。按诗人的说法“理想永远在向勤奋的人儿招手”。对老徐来说,理想的小手是招了又招,可财富的理想谁想过?老徐当然知道捡拾废品至多糊口。又怎能真的就招呼得了还在上大学的女儿呢?
  2008年春节的时候,一次我召集流民聚餐,想询问一下他们的私人情况。那是为对流民进行家访所做的准备。因为有个消息泄露,引发多了个流民对总统老王的嫉妒,事情是这样的……
  我们通过网友筹集到部分资金。我以这笔善款为本和老王商量。准备去他老家已经废弃的邯郸峰峰煤矿考察。事先的计划是用这笔资金在那里承包养牛场。但凡成功,则可把流民公房的劳力尽数迁至,以养牛为生,兼做副业。虽然资金还有缺口,但看当时社会的热情,想来这个念想是可以的。何况我的几个朋友愿做资金垫底儿……事情还在筹划中,却怎么惹到了其他流民呢?
  原来,我和老王的愿望仅只是一厢情愿。20余口流民各有各的理想。老王回老家养牛没什么可说,那不证明所有的流民就都同意。有的有案在身,家中冤者早晚期盼北京来的好消息;也有恋北京的繁华,厌恶了重回乡下如见噩梦;马蕊华老太太年已七十,又经不起如此跨省迁徙,何况又牵挂着河南老家的卧床残疾老伴儿;王允还年轻,20浪荡岁儿吊着个残腿,说养牛我又做不了什么,还不如留在北京,华灯下自有一份踏实……
  也真怪我的考虑缺欠周全,一旦方案做起来,那不摧毁已有的公房安宁才叫怪了。
  老徐在人群里总是神秘兮兮。这时候也唯有他站了出来,提出了一条建设性意见:老张,你只要支援我一笔钱,至多五万,我可以白手起家,就在南小街儿开个电动(助力)车代理商店,连卖兼修,我可以保证带三个穷弟兄……
  我没有答应老徐的“合理化建议”,流民们谁也不知道社会来款的艰难。后来我们用那笔钱也做了些力所能及而又惠及大家的事情。比如买了三辆公用板儿车,为两个流民支起一个修鞋摊儿,为张先平和老闵办起了旧书摊儿,为全体流民做了次体检等,这是另话……
  流民老徐的理想似乎从来没有过实现。
  老徐永远是个神秘人。他从不对我说起自己的来历。我就他的流浪生涯曾问起和他在流民公房同居一室的难友。据介绍老徐性格倔强,遇事不求他人。他在山东的老家里有老伴儿,女儿则在青岛大学读书。十多年前发誓外出打工,遭遇却多舛,最终一事无成。他曾对流民们说:挣不到钱,无脸回家。老天不开眼,就是让这个不求人的人被迫两次求到了我。一次是开电动车铺子的事,一次是为女儿大学毕业找工作的事情。记得为此我在博客里向社会发出过请求……
  几天前,消息传来,老徐再次重返前门。重返前门的老徐是两眼几乎瞎掉的老徐,经我这几天最新了解,老徐患了白内障。
  今天老王打来电话,得知老徐夜里住在前门东侧老火车站前的2号地下通道里。白天,老徐靠在果皮箱子里摸索着捡拾饮料瓶子卖钱为生。我叫老王带老徐会流民公房居住,老徐回说不好意思了,再说每天回广场捡瓶子往返大兴南小街儿还得乘高速公交,又丢四块钱。北京的饮料瓶子收购价现在是小瓶一毛,大瓶四毛。这对老徐来讲显然不合性价比。
  此刻我远距北京千里之外。我希望曾经参与过救助北京天安门广场流民的八百善士动作动作,还有看到本文的北京朋友在路过前门东侧地下通道时稍许给予老徐以关心。那里现在每晚上留宿着二三十位无家可归人。北京警察对他们现在倒是宽松,据说警察现在执行上级的重要指示,对流民“厚德、包容”,词儿还挺文气。可是流民们只要填饱肚子。

【延伸阅读】《唉,流民》2012-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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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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