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头案子不少,筛来筛去捡了两样儿,年前去了趟中纪委。
  给中纪委送案子,一个是要对口,不是什么鸡毛蒜皮都可以送的。所以后来才有了媒体的质疑“为什么要实名举报,岂不是为秋后算账留下伏笔?!”我则理解,屁股太脏了,不得不捡大的先办。“实名举报”就成为不得之而为之的举措。其实对于已经进无前景,退无后路的冤民们来说,敢于实名举报的海了去了!
  王岐山上任,办公室还在中央,本来嘛。中纪委监察部设了一间王办。王办里坐着为新调来的纪委干部。据说人还好,毕竟代表着王,举手投足,分寸有加。王岐山上任不久,听各室头头述职,这在谁上任是必须环节。前一天,各室气氛紧张,大小头们都忙着撰稿。第二天一个接一个被谈话。
  进去一个,王说不要念稿,稿子昨天不是已经送来了嘛,我都看了。现在就口述最好。后来出来的头头们大汗淋漓……
  我的案子递给了某某。一个放上头,我说这个最对口,那个其次。心里其实都认为重要。
  给中纪委直接交送案子在我不是头回。从前的事情是这么做的:某某当面看过,直接叫我去了监察部信访办。我带着当事人走过二三百人只多不少的一个访民队伍,被特别请进,又有一位头头请到密室细谈(很对不住那么多访民啊)……
  那回的结果是,监察部认为案子对口,直接责成地方省里办理,并且要求反馈办理结果。那么结果呢?两年后我想起这件事情,中央没有说啥,地方上倒是由省上派员找当事人谈话,据说谈话气氛很好,一片升平。事后我问当事人办得如何?当事人支支吾吾,我说干脆点儿。他说好像也没有什么结果。我很生气,质问他为什么如此糊涂?他倒觉着冤枉:我也不知道咋回事,一贯精明的我经那干部一通谈话,我倒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了。直到高高兴兴,嘴里拜拜不停地道别出来,我才睡醒,什么也没说啊!可是……我觉得再也不好找人家啦。
  我直接晕菜,我知道那一定是遭遇了我党饱经风霜的游说干部。这样的嘴皮子干部我党培养了不少,也储备雄厚。人才代代不休代代生万年青。
  这个怪圈我熟悉。2003年温家宝在全国信访工作会议上曾经给过访民希望。从那年起,信访办大改办公面貌,接待访民们开始有水喝,有椅坐。尤其是要求中央直属部委信访部门对群众案子做到报上来,追下去,要有所反馈,善始善终。喝水的事情好办,中央各部位有的是钱,你喝就是了;坐椅子的事也好办,中央各部委也有的是钱,我买就是了。唯有一件事情蹊跷:凡是“报上来的又追了下去”的案子最终总是回到事件案发地,这个按说也没错,可是交办地方的接手人竟然是事件元凶,这个问题温家宝后来没说怎么办。估计也就没法办啦,后来温家宝作的许多事情不都是这样儿嘛!也难为他,有想法,没法子,你纵是千手观音有七头六臂又奈何?
  现在给中纪委送案子很有意思,事先精心打印的文件,还特意花两元买了张牛皮纸的“卷宗”给筒上。想想是给中央送文件,难不成一封鸡毛信可以打发,你当你的事情加急?却不曾想两元是白花了,某某抽出信瓤子,把那“两元”还给我,我说我买得起,装上,正规,还好拿。某某执意把信瓤子揣进怀里。我忽然明白,这是干部作风转变一举措吧。
  往年的这时候,中纪委(何止这个部门呢)上上下下早早洋溢着年味儿。主管科室已经放出风声,今年的年饭在哪办,今年的晚会有甚甚花子。领导,尤其是最高的领导们这些日子都成隐身侠,神神鬼鬼地车进车出,总之谁都知道领导就是领导,谁叫咱不是!
  2013年的领导很寂寞,终日把守办公室,有事没事别乱动。因为你动就有恁多只眼在看,就有恁多个脑筋在猜。猜你要干嘛,猜你是否做了份外奉献。你手里要干净,别老拎着大小包好像快递员似地。凤凰卫视的今日点题字是:嫌!(避嫌也)
  我问某某现在中纪委如此风声鹤唳,岂不是工作很不开心?
  错!错也!某某对我说,过去虽然有年的热闹,可大家看着领导间礼尚往来总那么有点别扭。也还多少有点儿愤。现如今虽然会餐没有了,纪律更严了,没有人指望年里头收到点底下的红包什么的,但是说实话,大家很开心,尤其是看着那么多个人被搬倒。我问这个表示开心的比例是多少,某某说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开心。
  在中纪委工作的人和咱老百姓一样,有善良的心思,但也很局限。他们习惯于党史教育里的整风、运动,尤其是来个明白人当头儿,这个就很令大家欢欣鼓舞了。
  最后来个段子:我在和中纪委隔着一条街区的一间打印社里出文件。我的U盘插进机器里,在不下五十几个文件里我一时间没能找出我要的那个。却被打印社的小伙子一眼指认“是这个吧?”我这才看到了“严惩某某某”几个字,连称是它是它……出得门来,我还狐疑:他怎么就知道呢?
  离开中纪委,我忙给地方上打电话,叮嘱案子是递上啦,会不会又和温家宝那会儿一样,你将遭遇一个饱经风霜的游说干部的会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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