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共产党打下了马步芳。那时候母亲刚生下大哥,正坐月子。有一天警卫员失急忙火地跑来对正在练字的父亲喊:“都分完了,你还在这儿悠闲!”原来马步芳官邸正在被抄。父亲这才随警卫员去了。马步芳官邸大院里的财物堆成了山,父亲的部下翻翻拣拣,不时大呼小叫……我父亲当即重申了纪律:一切缴公。士兵们有所收敛,不再敢随便翻拣。警卫则对父亲说:“字画大概不算财,你又懂,不妨拣几幅。”后来父亲就有了四幅水墨图……

  上面这段旧事是我15岁时,天天代父亲给造反派写认罪书时所获知。那时候我家已经被造反派抄了好几个来回,所谓财产已是所剩无几,反革命证据更是无稽之谈。但是母亲仍表现得谨小慎微。那年代住楼的人多是烧煤球和自制的砖煤,故家家都在屋里垒砌灶台,因为还没有商品馒头可买,用灶火烧煤砖,烧无烟煤面儿蒸馒头成为居家过日子的基本技能。每每阴历大年前半月起,家家厨房里就此起彼伏地响起一片拉风箱的啪嗒声。烧煤沫煤砖固然强劲,但会过日子的中国人还是要找来些柴柴草草做补贴。有一天,母亲神秘地从床下掏出一卷像纸又像布的东西,说:“赶紧烧了,都是祸害。”展开来看,那是我们孩子熟悉的国画:一幅是枯藤落昏鸦,一幅是文房四宝,其余两幅已记忆不清。记得从前每换季节,父亲总会挑出一幅来上墙应景。我惊讶道“这是我爸认罪书里写到的呀!”母亲忙制止我出声。
  后来我和母亲把那画上的楠木轴部分抽下,画面为丝帛材质则卷起呈绳状,每次烧火蒸馍就一段一段往灶火里送。由于太长,一次不能烧完,就分多次去烧。烧了数月才算完事。造反派万万没想到柴火里还藏了猫溺,而我们家也省了柴火煤。
  2001年我在北京琉璃场请教一老者,提供了那画的线索:如那画背面至少二十几方收藏印章,如那画内落款其某某夫人等。老者听后直说可惜。那画轴部分后来由我哥哥做了几根橄面杖,一直用到现在。共产党扬言“打天下,坐天下”早成想当然事理。直接导致的是对外炮火连天,对内勾心斗角。抢了马步芳,在文革中又被自己人抢去。恶恶巡回,复而又往。他们执掌一天,这样的日子是不可能完结的。这也是父亲到晚年为何痛恨政治,一心只做职能事的根本原因。尽管这种努力于事无补,甚而愚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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